司遥番外·23(2/2)
“不行…”Iseylia涂了些白花油在额头上,又灌下半杯冰美式,强迫自己打起精神,“我没事,我妈怀孕的时候比我还夸张,我不能让他们觉得,我怀孕了就变得脆弱。”
她太过要强,连那些本该属于孕期的福利,都全部拒绝。
有时是在实验室里,她明明只是带着学生调试一个基础的冷却模型,却突然双手撑在桌面上,闭眼深呼吸。再睁开眼时,神情已经恢复冷静,可我看得出来,她在强撑。
她的反应也慢了。以前不管是多难的方程式,她都不假思索就能推演出结果。现在,却常常要盯着屏幕半天,才慢慢敲下答案。偶尔,她甚至会就那样呆呆盯着屏幕,像是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。
我看在眼里,心里像被针扎一样。可她自己偏偏比任何人都清楚,反而更逼自己。
在我们劝她休息的时候,她总是笑笑说:“怀孕又不是病。只是孕激素太可怕了,但如果放任它作祟,它就会侵占我的大脑。”
于是,等她熬过前三个月的危险期,身体稍微稳定一点,她居然又开始了通宵。
那一夜,她坚持在学院做实验。凌晨三点多,我正和Eloise检查设备,忽然听见“砰”的一声。我们冲过去时,她已经昏倒在冷却装置前。
程澈在接到我电话后,不到10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病房,慕尼黑3月的夜晚冰冷刺骨,他却只穿了一件家具t恤一条长裤,脚上甚至还是拖鞋,俊美的脸庞难掩憔悴,曾经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里,只剩下了焦急。
他见到昏睡的Iseylia,整个人都垮了下来,快步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,像是怕她会从指缝间溜走。
那个在滑雪赛场上可以不顾危险做到倒滑1980的男人,此刻在她的病床前,顾不得还有外人在旁,哭得像个孩子。肩膀一抖一抖,哽咽声压得极低,却依旧能听见。
过了很久,Iseylia才慢慢睁开眼。
她的声音很虚弱,也握住了程澈的手,“阿澈…”
他俯下身,额头抵着她的手背,哽咽得不成句子:“颂颂,我们要不要…把孩子拿掉?没有女儿没关系的。我有你就够了。我们有cece,我不要其他女儿。我只要你好好的,一直健健康康,好不好?”
我愣在原地,心口猛地一紧。
那一刻,我才真正明白,程澈对Iseylia的爱,是无条件的。
我曾经以为,再深爱一个女人的男人,心底也会在意她的生育价值,会在意孩子。可他不是。他爱孩子的前提,是因为那是Iseylia的孩子。如果她不愿意,他宁可什么都不要。
在我被感动的热泪盈眶的时候,Eloise一脸茫然,凑近我小声问:“Artemis,他们在说什么?”
我吸了口气,轻声说:“没什么。我们先回去吧。”
我们正要离开,却看到Iseylia抬起手,虚弱却坚定地抚上程澈的头。
她的唇角浮起一点笑意,眼神里有那种温柔到能淹没世界的光,“不要,阿澈。她是我们的女儿,我不能不要她。你说过的,我们要一起陪着她长大……”
他愣住,眼泪再次涌出来,紧紧抱住她,把她整个人嵌进怀里。我忽然想到Iseylia对我说的话,“因为他是程澈啊”,同样的回答,程澈也说过,“因为她是Iseylia。”
我想,这应该就是奇迹。
从那以后,我们心照不宣地分担更多,实验、会议、修改论文、观测报告,把能替她做的都做了。
夜里我推开办公室,见Iseylia盯着停在中途的计算发呆,我轻声唤她,她像从梦里醒过来,额角全是冷汗。
“教授,您快回家休息,数据我来分析。”我走上前,轻轻握住她的手,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,手腕只和一个十岁女孩一般粗细。
我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,忍不住叹气,她又瘦了,Iseylia身高有172,但是现在,体重却不到100斤,和瘦削的身体截然相反的,是日益隆起的腹部。我忽然觉得,有些可怕。
她还是很倔强,程澈也在这时,敲响了办公室的门,走到她身边小声说:“老婆,我们先回家好不好?你忘了吗,明天还要去产检,晚上一定要睡好。别担心,我再出一些研究经费,好不好?”
“不用,我自己有funding。”
Iseylia甩开了程澈的手,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无助和失望,不知道是在气程澈,还是气自己,她重新打开了显示器,看着面前的数据分析报告,下笔太重,划破了草稿纸。
她没有继续写下去,只是坐在电脑前发呆,过了一会,终究叹气点头:“好,明天晚上六点前,我要看到结果。sorry Artemis。”
她转向我,眼里有内疚,“给你增加了那么多额外任务,这个月奖金翻倍。”
“不用,教授。”我立刻拒绝,自从她怀孕后,我的薪水和奖金不知道涨了多少,都已经和w1 professor的工资差不多,我不能再要。
“拿着吧…”程澈扶着Iseylia站起身,小声对我说,“颂颂太要强,怀孕之后她精神不好,反应也变慢,她特别难受,很生自己的气,你把钱收下,她能好受点。”
“好吧…”我点头,“谢谢professor,谢谢师公。”
那天加完班已经是早上7点,林蔚然也刚刚结束值班,从大学医院来学院载我回家。
回家路上,我问出了这几个月来最大的疑问,“我不懂啊,我之前看过网络上说,男的精子质量差,女人才会孕反严重。但是你看我师公,这不可能吧。
Iseylia还有那么先进的医疗团队,她的主治医生是大学医院妇产科最资深的prof.mauhner,还给她开了专治孕反的药,她还有两个专门负责照顾她的Leibarzt(专属医师)和护士,为什么还会这么严重?”
林蔚然长叹一声,耐心跟我解释,“没办法,可能因为她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合怀孕,每个女人都能怀孕,但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。如果没有师公和她的医疗团队,Iseylia会比现在还要严重。而且…”
她在红灯时停车,点燃了一根烟,有些惆怅地说:“如果胎儿太强壮,也会对母体造成很大伤害。胚胎在生物学本质上是一个‘寄生体’,它要发育,只能拼命吸收母体营养。胚胎越强壮,吸取营养越多,母体自然就越难受。Iseylia会这样,其实说明胎儿很健康、特别strong,可是…对她自己,就很辛苦了。”
她顿了顿,叹了口气:“我前两天在医院看见她了,瘦的和竹竿一样,她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本来多明显…现在就是干瘦,好可怜。”
我点点头,声音压得很低,几乎要哭出来:“我也是…我本来还很羡慕Astrid,我还和Iseylia开玩笑,她怎么不提前跟我说,我好准备去死。现在…如果早知道怀孕妈妈会这么辛苦,我才不要投胎去当她的小孩。”
“是…”林蔚然点点头,语气也带了心疼,“就算师公是程澈,我也好心疼Iseylia,
“没错。”我的声音更心疼了,“如果我师公不是程澈,没有对Iseylia这么好,我真的…我第一个劝Iseylia离婚。”
”我和你一起。”林蔚然疯狂点头,“不然我们就一起去ice him。”
“Gute Idee.”(好主意)我点头。
几个月后,Iseylia已经怀孕八个月,却依旧在实验室忙到11点多才离开,Samuel望着她略显蹒跚的背影,长长叹气:“Artemis,我们以后如果结婚了,绝对、绝对、绝对不要小孩。”
我转头看向他,半是讶异半是好笑,看着他问:“为什么?我其实…有点想要一个女儿。我能想象Astrid会有多幸福,我也想知道,被爸爸妈妈无条件爱着是什么感觉。”
我记得Iseylia跟我说过,她从小没有爸爸,12岁前妈妈也几乎见不到,她从来都不知道,在爸爸妈妈的陪伴呵护下长大是什么感觉,这就是她执意要留下Astrid的原因。
而我也是如此,Iseylia至少有爱她的妈妈,而我根本不知道,被父母爱是什么感受。
Samuel抬手揉了揉眉心,蓝色的眼睛在夜色里带着难得的疲惫,他走到我身边,轻轻拥抱住我,“如果你想感受被父母爱,你可以跟我回家,我父母一定会像爱我妹妹一样,无条件爱你。”
“但是…”他又一次叹气,低头看着我的蓝眼睛里,满是担忧,“你知道吗?在我心里,Iseylia是天才,她能轻易看透复杂到让别人抓狂的方程,直觉甚至比超级计算机还准。我真的以为,她是那种可以和北极熊搏斗,然后一脚把北极熊踹进海里的人。”
他苦笑了一下,眼底却是压不住的心疼,“可是像她这么强大的人,都会被怀孕折磨到这样的地步。我不想让你也经历这些。我也无法接受代孕这种违背法律和伦理的方式。所以,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女儿,我们可以去领养。孤儿院里有很多健康的女婴,在等着被爱。”
他的声音低缓,却带着笃定。
我没忍住,苦笑了一下:“当然,我知道,因为我也差点去那里。”
我说完话,他把我抱得更紧了,空气安静下来,我在他怀中,听着他平稳的心跳,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心安。
这个男人,或许太理性,甚至有些笨拙,可他对我的爱,却真实纯粹到让我无言。
“Samuel..”我抬起头,看着他傻笑。
“怎么了?”他笑着问我,指了指屏幕上写了3\/4的论文,“我们要加快速度,明天晚上23点59分前如果不交给Iseylia,我们都会死的很惨。”
“等一下。”我笑着踮脚吻上他,“等我说完这句话。”
“什么?”
“Ich liebe dich.”我笑着在他唇边说,“Samuel,Ich liebe dich.”
“Ich auch.”他也低头,在我唇角落下一吻,“ liebe dich, fur immer.”
(我也是,永远爱你)